第二十章 曲终人聚-《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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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楚天从萧朗手中接过煃火石,将手指划破,鲜血滴在上面,煃火石顿时光芒流转,一行文字显现。他从未见过上面的文字,却隐隐有种特别的熟悉感。

    胸口一阵血脉急速地翻腾,宇文楚天强行运气,想压住血脉中蠢蠢欲动的蛊虫,不料气血一滞,一股咸腥从口中喷出,血溅三步。

    “哥!”落尘急忙扶住他。那一刻她看见萧朗脸上阴冷的笑意更加明显。萧朗的目的达到了,原来所谓的杀高霖,不过是个借口,他主要的目的就是告诉宇文楚天——是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对于宇文楚天这样的人,即使他经脉尽断,身中无数刀,他都能挺过去,可是戳在他心窝上的痛,才是真正对他致命的。

    书房的油灯摔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萧朗一把将落尘扯到身后的同时,书房的门被冲破,手持箭弩的侍卫将闪着寒光的箭弩对准宇文楚天。

    “不……”她的九黎秘术来不及用,甚至声音来不及发出,无数道寒光准确无误地向宇文楚天射去。

    但也正在那一刻,暗影从房顶落下,一把薄剑挥去所有的毒箭,暗影一晃而过,将宇文楚天带离了众矢之的,消失于萧府。

    萧朗轻抬手指:“不要追了,他早有防备,你们追去也是送死。”

    ……

    萧府的后门外,默影放下宇文楚天,将一粒药丸放入他的口中:“王爷。”

    服下了压制蛊毒的药,宇文楚天掩住口,剧烈地咳了两声,刚缓了口气,放下手,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默影急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颤抖着用衣袖帮他擦着嘴边的血:“王爷,您切勿再动真气了!”

    他站正,将手中的煃火石交给默影:“去帮我查查,这是不是楼兰国的煃火石,有何用途。”

    “是!”

    他按着胸口,痛苦地咬紧牙关,可喘息一下,又是一大口鲜血溅在她身上。

    宇文楚天离去后,落尘再没有他的消息,泱国的皇帝依然沉迷女色,昏庸如旧。

    没过多久时局又变了,边疆又起了争端。这一次没有了萧潜,没有了霍家,敌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宣帝宇文越亲自率十五万兵力,以破竹之势,鼓行而东,一举攻下平阳,各地官员纷纷投降,百姓漠然观望。

    国破家亡在即,昏君还在和宠妃打猎,快马连送告急文书三份,昏君皆不理会。

    万般无奈之下,萧愈请命,亲自挂帅出征,一去未归。噩耗传来之时,萧朗匆匆忙忙赶去战场,临行前交给落尘一支样式简单的珠钗。他告诉落尘,这是他十岁那年便想送给浣泠的,一直没找到机会送出,若是他此去不回,便帮他转交浣泠,算是留个纪念。

    他此去,果真杳无音信。

    虽然不喜欢萧朗这个人,但落尘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在某一个地方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宣国已兵临城下,落尘见泱国大势已去,将萧家所有的财物均分给下人,让他们各自逃散。明心死活不肯走,陪着她守在萧家惨败的院落,打扫着萧潜的灵堂。

    几日前,兰夫人来找过她,说是泱国注定要亡国了,要带她和浣泠回苗疆,即便那里也是一片荒芜,可毕竟是她们的家。

    可任凭兰夫人说得口干舌燥,她还是不肯走。最后,兰夫人无奈,只好先回侯府打点。

    现在,也不知她是否离开。

    在邺城仍旧欢声笑语、莺歌声声时,宣国军队仿佛从天而降,攻到邺城门下,泱国守城将士退缩在城内不敢应战,百姓闭窗锁门,无人保卫家国,但至少他们还留在邺城,不论生死,终不愿离去,但昏君却带着宠妃和大批的金银财宝逃了。

    国君一逃,顿时军心大乱,泱国军队不战已经溃不成军。

    动荡的时局,破败的山河,任谁也无法再挽救这个残局……

    一夜间,城破,国亡,曾盛极一时、幅员辽阔的泱国至此成为史书上的一段过往。

    夜,本该是华灯初上,而京城里再没有万家灯火,只剩萧府的一盏孤灯在寒冬里摇曳。坐在床上,落尘抱着膝盖缩在冰了的被子里。明心问她:“小姐,为什么你不走?你还在等什么?”

    她不能走,她走了,他就找不到她了,他就不知道她爱他,她在等他……

    泪在冬夜里结了冰,而她还在守着他离开的地方,等着他回来。

    虽是初冬,已是凄风凛冽,虽是满天繁星,眼前却光泽黯然。褪色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早已苍白的誓言这一刻变得刺耳。

    他曾每日背着她去看日落,对她说过:“小尘,我会一生陪你看日出日落。”

    他曾拥吻着她的身体,对她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他临走时,曾说过:“小尘,等我,我会回来接你。”

    可如今,她在等待,而他却仿佛已从这个世界消失。

    萧家的大门沉沉开启,伴随着哀哑的风声。

    落尘本静坐在萧潜的灵位前与他说话,忽听门声响动,心头猛地一动。来不及整理仪容,她踉跄着脚步冲出门,可是开启的朱红大门前站着的并不是她久等的人,而是一队将士,穿着宣国的金盔银甲,气势巍然。

    她在一众兵将中仔细搜寻,以为可以寻到他的身影,可她只看到多日不见的娘亲从宣国将士中快步走出,来到她面前,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沙儿,沙儿……”

    “娘?您怎么还在这儿?您没回苗疆?”

    “娘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娘来接你走。”她回头指指身后的宣国将士,告诉她,“这些是你皇叔派来护送我们回苗疆的。他答应要帮我们重建圣域,重建兰族。”

    宣帝宇文越?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念在他们的叔侄情分,还是另有原因?

    不管为什么,她坚决摇头:“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在这儿等他。”

    “沙儿,你要跟我们走……其实,是宇文楚天让你皇叔送我们回苗疆的。”

    “真的?”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有些不敢相信。

    “嗯。他让我转告你,他现在还有些事没有做完,等他做完了,就会去苗疆找你。”

    “他真这么说?”

    “是啊,娘不会骗你的。”

    “……”

    那天,落尘离开了邺城,走之前,她看见宣国的部队纪律严明地走进皇城,不杀不夺,连街边未收起的菜摊也不曾碰触一下,仿若是回到自己的家国。

    泱国百姓都打开门窗,远远了望,无人反抗,无人阻拦,也无人感伤亡国之辱。那种麻木,是对故国多少失望,多少愤懑,多少悲恸……才会有的绝望。

    站在城楼上,看着邺城在一片安静中迎来朝阳,落尘对着浮山的方向微笑:“宇文楚天,这不正是你此生的梦吗?你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你可看清楚了吗?”

    一统天下的王权霸业,是鲜血淋漓的,却是充满希望的。是非对错,只有千百年后的史书才能客观评断。

    遥远的浮山,朝阳升起,宇文楚天缓缓走下山巅,身子挺得笔直,每一步却走得很慢。

    踩在湿滑的石头上,他脚下一滑,身子猛地一晃,如影随形的默影立刻上前,扶住他虚弱的身体:“王爷,让默影搀扶您回去吧。”

    他摇头,抽回被默影扶住的手臂,继续走在湿滑的山径上。

    浮山竹林,曾是他舞剑的地方,若水之畔,曾是他们嬉戏的地方。千年的鹅耳枥树下,她曾经许过心愿:与他生死相随。这里的每一处,都留下了她曾经的影子,他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她的味道,仿佛还能看见他背着她,走过熟悉的小路,仿佛还能听见她的轻唤:“哥哥!哥哥!哥哥!”

    他喜欢这样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就像她还在身边,不曾离去。

    两月前,他曾想过,待他的内伤恢复一些,身上的蛊毒压制住一些,他能下床走路,便要去萧家接她回来,和她一起在这浮山看日出日落,看春雨冬雪。

    可如今他的伤势终不见好转,噬心蛊冲破封制后比以往更猛烈,日日啃骨噬心。他已无内力护住心脉,也无冰莲止痛,更无魏苍然不惜耗尽内力为他压制蛊虫,就连他配制的解药也无法减轻毒发的剧痛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噬心之痛会经历多久,可他希望越久越好,这样他还可以和她看见同一轮圆月。

    走了许久,他才走回旧屋,身上被汗水浸湿,他换了件落尘以前做给他的单薄青衫,坐于书案前,又拿出默影为他搜集的有关魏苍然的信息,一字一字去读。

    从那或虚或实的描述中,他想读懂这个杀孽深重的伪君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偏偏所有的信息都是讲述着魏苍然如何锄强扶弱,还有濯光派,甚至江湖,如何对他尊崇备至。

    仿若他这一身浩然正气,光华流泻,无人能及。作为一个罪恶滔天的人,他这一生算是虚伪到了极致,也辉煌到了极致。

    宇文楚天抬头看一眼楼兰的煃火王石,它端放在书案前,以白绢覆盖。他已派默影和无然山庄的人分别详查过,这确是楼兰的煃火石,也确是见楼兰王族血脉才会显现圣光。

    萧朗没有骗他,他身上的确流淌着楼兰族人的血。

    作为楼兰国最后的一滴血脉,他已无力再做什么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苍暮和夜枭一起埋葬,永远没人知道苍暮究竟是谁。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宇文楚天掩卷,出门。

    站在风雪里,他缓缓伸手,修长的手接了几片薄雪,雪花在他掌心融成水珠,流落指间。

    留不住的晶莹无瑕,留不住的孱弱生命,留不住的深情不移,他浅笑,幸好,他留住了这浮山最美的记忆……

    他的落尘,他的浣沙,他爱过也负过的女子,是那般美好。他已别无所求,只望当尘沙落尽时,她守着那份等待,好好活在这世上。

    雪花中,他依稀又看见思念的纤美人影走近,一身鲜红色的衣裙,裙摆拂过地上的薄雪,留下一片清浅的印记。

    真美,美得如同冰雪中骤然盛放的繁花,如梦似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一眨眼幻影消失,他便不能再多看一眼。

    然而,纤美的幻影没像以前一样突然消失,而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站在他的眼前,绝美的容颜清晰得可见睫毛上凝落的雪花。

    他想要伸手去触摸,又怕触散了这真实的幻境,只好忍下想拥抱她的冲动,静静地看着她。

    她仰头,对他微笑,声音轻柔得让他心痛:“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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