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流云薄暮,两人牵着马在夕阳下散步,直走到月挂高空,云丝暗动,他们还是在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真想这么一直走下去。 然而,黑夜总归会到来,就像黑夜终究过去一样。 他们回客栈的途中,落尘看见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一身白色道袍,清冷的颜色像是被月光晕染,有一种冷入人心的孤寂。 不必看清他的样貌,她已认出眼前的人是濯光派的魏苍然,她急忙收回挽在宇文楚天臂弯里的手,与他分开一段距离。 意外遇见魏苍然,宇文楚天讶然地迎上前,难掩眉目间的惊喜之色。落尘极少见他如此亲近一个人,即使对他一向尊敬的裘叔,他也少了这种打从心底的亲近。 魏苍然见到他也是满面温和,微笑道:“楚天,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还好!魏前辈,您不是在濯光山闭关吗,怎么会来宣国?” “再过几日,便是家师紫清真人的寿辰,我去天山为他寻一份特别的礼物,刚刚寻到。”他提了提手中的木盒道,“我正准备回濯光山,不想在这里与你们兄妹偶遇,真是有缘。” 宇文楚天看看天色:“今日天色已晚,魏前辈还要赶路吗?” “我赶着把礼物带回去给师父,所以日夜兼程,不想耽搁。” “就算赶路,也需要休息的。”他提议道,“我们住的客栈就在前面,想必魏前辈还没吃晚饭,不如一起吃顿便饭,休息一晚再走。” 魏苍然见他诚意邀请,没有推辞,点头道:“也好!在这宣国小镇遇到你们,实属有缘,我今夜便不赶路了,在这里休息一日再走。” “前辈,这边请。” 宇文楚天便引领着魏苍然回到入住的客栈,他们刚到店门前,店小二便热情如火地迎了出来,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公子、夫人你们回来了?饭菜已经给你们备好了,热水也烧好了,你们是现在就用晚饭呢,还是回房先歇息一下?” “再多加几个素菜,我有个客人。”宇文楚天道。 “好嘞!”店小二接过宇文楚天打赏他的金子,马上飞奔去准备。 小二走远,宇文楚天看向脸上仍无任何情绪的魏苍然,解释道:“我与落尘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谎称夫妻才好方便互相照应。” 魏苍然点点头,眼光却不经意扫了一眼落尘微微轻垂的脸,只笑了笑,也未多言。 那一晚,魏苍然和他们同宿一家客栈,宇文楚天邀请他一同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用晚饭,他没有拒绝,宇文楚天提议尝尝宣国的烈酒,他也欣然接受。 濯光派的清规戒律对饮酒没有苛刻的限制,而魏苍然这么多年一个人独居孤山,除了偶尔喝上几杯淡酒,也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消磨心中的孤独。久而久之,也就恋上了酒的香洌。 如今身在异域,意外逢上忘年知己,他自然要多喝几杯,宇文楚天杯杯相陪,落尘也跟着喝了两杯,便觉得有些头晕。 举杯把盏间,魏苍然少不了多看了落尘几眼。上次他初见落尘便印象特别深刻,只觉她素颜清雅,眉目淡若云雾,整个人好似空中最易飘散的晨雾,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所以总让人忍不住想去抓牢,特别是那些自认可以掌控一切的男人。 今夜再见,不知是否今夜的明月过于优美,映得她眸色如水遮雾绕,荡漾着波光,一颦一笑流转着荡人心魂的旖旎。 这对兄妹在一处,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来最不愿想起的两个人——宇文孤羽和陆琳苒。 真的太像了,两个人什么都不必说,不必做,若无其事坐着,也像极了宇文孤羽和陆琳苒在那场盛大的婚宴上,貌离却神合的场景。 心头一阵怅然,他又举杯,把一杯烈酒饮尽,宇文楚天也举杯,与他同饮。 三个人边喝边聊,自然而然地聊起了魏苍然此次天山之行为紫清道长准备的礼物。魏苍然打开一直放在手边的木盒,盒子刚开,一股冷意弥漫而散,落尘不由得打个冷战,好奇地探头过去细看。只见盒中放着一朵冰雕玉琢般的莲花,缭绕的冷气逼人,恍若凝着霜雪一般。 她不禁惊叫:“冰莲?” “落尘姑娘好眼力。不错,这就是传闻中的天山冰莲,千年开花,千年不落。” 这冰莲与火莲都是医书中提及的稀世奇药,据说冰莲能医百病,而火莲能解百毒,火莲与冰莲一个生长在南疆之土,一个生长在极北之地,可遇而不可求。 “魏前辈,这冰莲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她急忙问。既然这冰莲能治百病,说不定对蛊毒也能有医治效用。 魏苍然看出她眼中有所期待,便告诉她,为了在这天山寻找冰莲,他几乎走遍了天山的每一个角落,只寻到了这一株。他在天山的冰岩上日夜守候了七七四十九日,终于等到冰莲开花,将它摘回。 怕是这天山之上,再无第二株了。 “只这一株?”明知这冰莲珍贵非凡,她还是厚着脸皮道,“魏前辈,我听闻冰莲能治百病,我……” 谁知她还没说到重点,宇文楚天就打断了她的话:“小尘,这饭菜冷了,你去找店家再要几个热菜。” “唉,我这就去。” 他又道:“我看你也累了,一会儿选完了菜就回房休息吧,不用陪我们。” 她悄然看了他一眼,读懂了他的心思,默默地叹了口气:“嗯,好!” 落尘回到房间,店小二立刻把准备好的热水桶给她抬进房间,供她沐浴。 泡在热水里,洗去一身风尘,她心中的阴郁始终洗不清。仰望着窗外的明月,硕大的圆月挂在当空,仿佛有一股奇特的引力在操纵着一切。 明日又是十五月圆之夜了,又是他毒发的日子,她想到的吸引蛊虫的方法虽然有点作用,可见效缓慢,还会加剧他的疼痛,不知这一夜他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熬过去。 宇文楚天回房的时候,她沐浴后的发丝已经半干,正倚在床边读着一本记录苗蛊的书。她只披着件薄衫,及腰的黑发垂在肩上,湿透了半边的衣襟,隐约可见白皙的雪肤。 他不禁心中一荡,端着冷水刚浸过的一盘葡萄坐到她身边,选了一粒最大的剥了皮送到她嘴边。 她吃了一颗,入口酸甜清凉,十分美味。可如此良辰美景,美味当前,她脸上的愁苦依然不减。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松松地搂着她的肩,呼吸着她的发香,内心又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起来。男人就是这样,从未拥有过也就不去奢望什么,可一旦曾经拥有,便总忍不住去回味,内心的渴望越积越深,越难压抑。 “哥,明天就是十五了。” “嗯。”他毫不在意地道,“你不用担心,只是疼痛而已,我挨得了。” “可你总是这么月月隐忍也不是办法……哥,冰莲能治百病,说不定对你的蛊毒也能有效,你能不能和魏前辈要一点,就要一片花瓣也好,我们试一试,说不定有效呢。” “这些事,明日再想也不迟。”他从前面搂住她的腰,脸静静地埋在她的颈窝,“小尘,我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话题转变得有点突然,她一时没适应过来:“唉,是吗……我看看。” 她解开他的腰带,指尖轻轻撩开他的衣襟,触摸着他肩窝上淡粉色的疤痕,看上去好了许多,结痂也已脱落,应该不会再撕开了。 想起上次伤口撕裂的场景,她不由得双颊红晕,如不是他抱她时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那次亲昵的纠缠颠倒真的是很让人沉迷。 她轻轻按了按他的肩窝:“完全好了吗?” “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他握着她的指尖放在唇边,柔软滑腻的触觉让她的双颊红得像盛开的桃花。说实话,她以前是真的不喜欢他这么对她,总以为这种身体的接触像是战争一样,会弄得人疼痛难忍,遍体鳞伤,但这次完全不同,他无声无息地靠近,似有若无的抚摸撩过她的腰间,和风细雨般的浅吻落在她耳边。 绮罗帐下,他的吻夹着葡萄的酸甜落在她嘴角,深深地辗转吸吮,她也试探着以舌尖抚过他的唇,纤细的手指顺着他刚刚敞开的衣襟探入,拂过他温暖的胸口。她的主动,换来他受宠若惊的惊喜,开始更加热切纠缠。 就在这只愿长醉不愿醒的醉人时刻,宇文楚天的动作猛地一停,他抬头望望天空,咬了咬牙,又再继续,而这一回的亲昵感觉与刚刚完全不同,他的力道忽轻忽重,拥着她的手臂都在颤抖,额间的汗滴滚滚而落,滴在她的心口…… 落尘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急忙去看他的伤口:“你怎么了,又扯到伤口了?” 他按住了她的手,声音嘶哑地说道:“没关系,是蛊毒发作了,没事的。” “怎么会呢?今天才十四。”她慌了神,又细算了一遍日子,确实不是十五。 “可能我上月没服解药,蛊毒发作的日期有所变化。”他能感觉到,身体内的蛊毒越来越不受控制,可能这噬心蛊已经长大,噬心之力日渐加剧,若是停服曼陀罗,恐怕即使不是月圆之夜,他也会疼得锥心刺骨。 落尘顿时从神魂颠倒的幻梦中惊醒,匆匆穿好衣服,扶着他躺回床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取曼陀罗粉。” 她取来早已准备好的曼陀罗粉末,他已用刀划开手脚的血脉,血液中的蛊虫嗅到花香,又开始向曼陀罗花的一处聚集,可是血流出的速度更快,转眼满床都是鲜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不停地和他说话,想要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记疼痛,然而蛊虫的力量远超出她想象,他已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疼痛将他全身撕扯得粉碎,他将怀中的落尘抱紧,疼痛几乎让他迷失心智,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几分力气去抱着怀中的人,只觉得抱着她才能坚持下去。 她心疼地抱紧他,不断重复着低语:“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方法的,我一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她是在安抚他,更是在安抚自己。 宇文楚天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虽然他们极力压低声音,不想惊扰到别人,可魏苍然何等耳力,很快便发现了他们房内的异样,过来敲门。 见没人应答,他在门外喊道:“楚天,你在吗?” 见还没人回答,敲门声更大:“楚天,我听见你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再不开门,我进去了。” 落尘听出魏苍然的焦虑,知道事情不可能瞒过去,只好起身去开门。 “落尘姑娘,发生了什么事?”魏苍然问的同时,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床上的宇文楚天,只见他脸上毫无血色,手腕和脚腕流出的血染红了床榻。 他也顾不上礼数,直接冲了进来,握住宇文楚天的手腕探了探脉息,又查看了一下他手腕上的伤口,脸色大变:“你中了毒?什么时候中的毒?” 宇文楚天已说不出话,落尘替他回答道:“哥哥中了一种苗疆的蛊毒。已经一年多了,平日与常人无异,只有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会发作,痛不欲生。” “蛊毒,每月发作一次,痛不欲生?”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宇文楚天的眉峰不由得锁紧。 “魏前辈……”落尘双膝跪地,给魏苍然重重磕了个头,额心用力撞击地面,“哥哥这蛊毒非比寻常,我们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用。我听说冰莲是罕见的药材,我求您给一点点让哥哥试试,说不定有用。” 魏苍然想都没想,马上点头:“好!你等等,我这就去拿。” 他脚步未抬,人已晃出门外。眨眼的工夫,他就拿着冰莲回来了,掰了一片花瓣放在宇文楚天的口中。冰莲奇寒,入口即化,冰凉的汁液流入脏腑,寒意瞬间遍及全身,疼痛仿佛也被冰冻,成了麻木。 宇文楚天终于长出口气,想不到这冰莲不能克制蛊毒,却是镇痛的良药。 魏苍然见他的疼痛稍有缓和,又将他扶起,用双掌将淳厚的真气从他背后注入体内,以此压制他身上的毒蛊。落尘不敢靠近,只能守在一旁焦虑地望着。 清和沉厚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压制住蛊虫。随着月亮的西沉,宇文楚天身上的痛楚逐渐减轻,他在魏苍然的指引下运功调息,待完成一套吐纳之法后,他的面色明显好了起来,体力也恢复了许多。 他起身感激道:“多谢魏前辈!楚天无用,多次让前辈耗损真气相救……” “别这么说。”魏苍然叹道,“这毒甚为猛烈,你虽服了冰莲,我也用真气帮你压制住了蛊毒,缓解你的痛苦,但这只能让你不至于被蛊虫折磨得精疲力竭而死,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我知道。”宇文楚天点点头。 魏苍然沉默半晌,才抬头看向他:“你可知道,若是这毒再不能解,你怕是不久于人世。” 宇文楚天淡淡点头:“可这毒根本解不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