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释怀-《他来时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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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见:“……”

    不会花言巧语的人,表达起“喜欢”来一向简单粗暴,白路舟是,春见也是。

    她低下头,要求:“头扭过来。”

    “嗯,什……”

    白路舟刚一扭头,嘴唇上就附上了一片温热,比冬天的太阳暖,比春天的风要软。

    停车场的门从里面被撞开,两个彪形大汉追着一个“小弱鸡”,嘴里喊着“还钱”。

    门口的红色胶桶顺带着倒在了地上,里面洗拖把的污水沿着地砖流得到处都是,泅成一摊的脏水被高速驶过来的车溅起一米多高,眼瞅着就要落到车前盖上,白路舟迅速把方向盘打了个转,车头“嗡”的一声拐到边上成功避开了那摊污水。

    小弱鸡在奔跑过程中眼睛扫到了进门的这辆漆红色法拉利,当下计上心来,朝几乎已经停下来的车头上狠狠撞去。

    “嘭——”

    不算响,但胜在动作要领得当,车祸现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白路舟下意识地踩死了刹车。

    还不等他回过神,一声惊天哭号就在不远处炸开——“救命啊,豪车撞人了,有没有人管啊……”

    闻声,安全带解到一半的春见蓦然停手,抬头从挡风玻璃往外看,视线里出现了两个大汉,穿着背心,胳膊上文着青龙白虎,正目瞪口呆地盯着地面看。

    接着,那哀号声的音量又升了个级:“要死人啦,胳膊腿都被撞断了,有没有人管啊。”

    白路舟脸上一哂,想他风光无限的飙车史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跟春见吹,这就在她家门口的阴沟里翻船撞了人,脸还要不要了?

    不过眼下脸显然没那么重要,愣了两秒之后,他还是当机立断地拔了车钥匙准备下车。

    春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别下去,那人是我们小区的,脑子不好使,我去。”

    “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

    她还不信春来真舍得把自己往死里撞。

    估计也是嫌丢人,躺在地上的春来闭着眼使劲瞎号,听到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才稍微睁开了一条眼缝,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淡青的天空,接着是天空下长得枝繁叶茂的白桦树叶,最后在摇晃的树叶中,他看到了春见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哀号声戛然而止。

    春来下意识地起身预备跑,却被春见一把按住,让他保持着原来趴着的姿势不能动弹,另外一只空着的手也没闲着,掏出手机干脆果断地拨了个110。她偏过头,目光定在身后一脸蒙圈的俩大汉身上,电话接通,她故意大声说:“我要举报,有人碰瓷,还有聚众赌博的。地址是……”

    俩蒙圈大汉这才意识到是遇到黑吃黑的了,再加上对方开的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当下把好汉不吃眼前亏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双双携手把家还”了。

    而这边春来偷鸡不成马上还要蚀把米,作为一个脑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蠢的人,他一跃而起,胳膊也不疼了腿也不断了,抢过春见的手机,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一溜烟钻进了地下停车场。

    目睹这一切的白路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眼睛一眯,对自己的女人是服气的,嘴角微勾毫不保留地赞叹:“牛!”

    王草枝拖着从晚市上买回来的已经不新鲜的便宜菜刚进家门,就撞上了正要出门的春见,身后跟着声泪俱下的春来:“闺女,我求你了,不要卖我的字画,那是我的命啊。”

    春见一手抱着春来珍藏了很多年的字画一手穿鞋子:“一年的房租加上你欠下的赌债,这才是你的命。”

    “你给爸两天时间,不,再给我两千,我一定能给你赢回来。”

    春见穿好鞋,一把推开春来:“做梦。”

    不明情况的王草枝把买菜用的拉杆车往墙边一放:“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春见抬头,甩了甩额前的头发:“就是这么说的。不服?自己赚钱养家去啊。”

    “你……”

    王草枝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春见就已经挤开她出了门,而春来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穿着拖鞋就追了出去。

    黄昏过境,太阳沉入远处的地平线,天边一道悠长的橘红色晚霞向无尽的远方铺陈而去。

    最后的霞光洒在春来已不再年轻的面庞上,能在那些沟壑深浅的纹路中看到岁月无法治愈的伤痕。他挥动着胳膊,尽管春见一只脚受了伤,可他依旧追不上她,他焦急地叫着她:“闺女你等等,听我说,别……别卖我的字画,真的不能卖,而且也不值钱啊。”

    春见大步走到小区对面,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建京古玩市场的地址,关上车窗,将春来彻底甩在了身后。

    十字路口,人行道亮起了红灯,春来迈出去的一只脚马上缩了回来,眼睁睁地看着春见带着自己的宝贝消失在对面的车流中。

    他喘着气往后几步退到白桦树上,靠着大喘气。

    从斜对面小巷子里冲出来的跑车一阵风似的经过了他,又倒了回来,停在他身边朝他按了按喇叭,然后降下车窗。

    白路舟将墨镜取下挂在胸前:“大叔,不是被我的车撞了吗?怎么,不要赔偿了?”

    春来抬手擦了把汗,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车,终于叫他给想起了下午的那档子事,虽说碰瓷是不对,但撞是真撞了,现在他的腰还疼着呢。

    当下,他也不跟白路舟讲客气了,梗着脖子道:“要,怎么不要?凭什么不要?”

    白路舟笑着打开车门:“要不,我先带您去医院检查检查?”

    检查那不就露馅儿了嘛,春来大手一摆:“没那个必要,您看着给点儿就行了。”

    “我没带钱包出来,这样吧,你跟我回趟家,要多少你说了算。”

    春来正想反想没觉得自己有被绑架或者利用的价值,走一趟就走一趟,他一个光脚的难道还能怕个穿鞋的?

    应江河畔,20世纪的旧工厂在时代的洪流中被淘汰,烟囱在风中寂寂无声,沿路掠过的苍翠白桦让春来想起了曾经阳光灿烂的日子——

    他穿着蓝色的中山装,二八自行车前杠上载着年轻的王草枝,书包里装着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那个起风的盛夏午后,他带着她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骑了好多遍。

    那个时候,这路上来往的车还不像现在这样川流不息,路面是水泥的,没有沥青路平整。

    他握着车把的双手还是修长有力的,不像现在青筋凸显,苍老而颓败。

    那时,他还有梦想。

    ……

    夜风温柔拂过,他扭头看了一眼。这时代让他感到陌生,陌生得好像它并不是在他的见证下一天天变成今天这模样的,而是一夕之间就把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帅气张扬的小伙子低头凑在他面前:“大叔,到了。”

    春来踉跄着下车,工厂还是那片工厂,甚至他还能回忆起它当年的繁华来,可时间已不是以前的时间了。

    春来仰头,发现自己心里忽然一阵无力。

    四号厂房外空旷的院子里有一盏瓦数很大的灯亮着,一堵巨大的抱石墙刚刚落成。

    墙下面站着几个人指间都夹着烟。看到白路舟,何止跑了过来,邀功:“咋样,看我给你整的。哎,这谁啊,你家亲戚?”

    白路舟让春来走前面:“对,亲戚,喜欢攀岩,我带他来体验体验。”

    何止表示怀疑:“白路舟你尽扯犊子。大叔您别逞强啊,不行您带我家小公主遛遛狗都比这玩意儿好玩,您别听白路舟在那儿忽悠您。”

    春来脸一僵,觉得事情不简单:“不是说……”

    白路舟一把扯掉身上的衬衣,从晾衣绳上拽了件t恤套上,指了指抱石墙的顶端:“钱就在那上面,您爬上去了,想要多少你拿多少。”

    春来扭头就往回走:“我一大把年纪了陪你玩这个?”

    白路舟站着没动:“再不玩,大叔您就真老了。”

    春来顿住。

    白路舟开始往自己身上套安全设备:“赚钱哪有那么容易的,大叔您花钱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吧?我这抱石墙刚刚安装好,还没找人试攀,大叔要是愿意,只要您爬上去,价钱随您要多少都行。”

    原本跟过来拿钱,春来心里就觉得不坦荡,要不是他被逼到了山穷水尽,说什么他也不可能走这一步,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骨子里多少还是残存了点儿清高。现在白路舟愿意给他台阶下,再说一堵几米高的墙而已,还有保护措施,就坡下驴再明智不过了。

    白路舟把路给他铺好就没再管他,自己绑了绳索之后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觉得不够刺激,第二趟把白辛绑在背上又爬了一遍,下来的时候春来才爬了两米多,已经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

    “大叔,累吗?”

    春来抓绳索的手在发抖,声音是哑的:“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白路舟把白辛送下去,又爬上来,把自己吊在绳子上,悠闲地点了一根烟:“我是谁不重要,您只要知道,春见曾经为了赚钱,爬过比这更高更危险的石壁,您不心疼她,我心疼。我一点也不关心一个20世纪的北大高才生有手有脚有文化为什么要靠别人过活,我只是想让您别再欺负我的蠢蛋了行吗?”

    白路舟手中的烟掉了一段火星子,那猩红的火刺进春来已经混浊的眼睛里,直逼他内心蒙尘多年的荒原,骤然升起的温度,是火星燎原的结果。

    他松开了手中的吊环,顺着石墙溜了下去。

    白路舟挥手让何止带着人离开,然后自己跟着坐到春来身边,递过烟:“要吗?”

    春来接过去,但没抽,问:“有酒吗?”

    白路舟没说话,起身离开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两瓶红酒:“抱歉,未经允许,擅自查了一下你的过去。”

    见春来不说话,白路舟松了一口气:“看见同伴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种焦灼和无力的感觉,是回忆的雷区,我感同身受。一旦扯上和过去有关的话题,撕扯着神经的绝望就会接踵而来,我也一样。”

    白路舟开瓶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所以,用酒精麻痹自己,堕落腐烂。能逃避的绝对不面对,能遗忘的绝对不提及。我也试过。”

    春来心尖一颤,仰头喝光杯中的酒,自己又倒了一满杯,一饮而尽。

    白路舟的回忆同样残忍:“可是活着的人就应该接住死去的人留下的棒子,继续往前走。不是替他去活,是继续你们未完成的路。这样,他们的牺牲才有意义。我们的生命是别人用生命换来的,所以除了更努力地活着,我们有资格堕落和腐烂吗?我们有别的选择吗?”

    春来想到了那些年,阳光灿烂的天空下,他们一群人也是风华正茂,在书声琅琅的校园里学习、作画、骑车,谈论梦想和时政,似乎未来都是他们的。

    然而一起事故的发生,同窗好友惜才替他背了锅,他也因此被学校开除。

    所有的一切都终结在那个时候,他的人生里再也没有阳光灿烂了。

    只剩下几张两人一起完成的字画被他留着,成了他宝贵却想不起来具体意义的东西。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不配活着,可是往后越苟且就越懦弱,到了最后,他竟然懦弱到靠女儿活了这么多年,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

    路,他走了很长,家的方向逐渐清晰,酒精在体内燃烧,很久以后他沿着马路边上的栏杆坐下,面前闪闪烁烁的亮光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掠过。

    而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这新世纪灯火辉煌的夜。

    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夏季闷热湿黏的风贴着地面扫了过来,他迷蒙不清的视线里,仿佛看到了一个人抱着他的那些字画,沿着人行道导盲线缓缓地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人坐在他身边,坐了很久很久。

    敲门声是早晨五点钟响起来的,春见眯眼看了下床头的闹钟翻了个身继续睡。

    王草枝搡了搡春来,他嘟囔了两声,睁眼,看到床头完好无损的字画,一下子来了精神,立马下床奔到客厅打开门。

    穿着一身考究西装的白路舟正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跟了个女娃娃,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看到春来,他递上东西:“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您未来的女婿,我叫白路舟。第一次来,也不知道送什么。”

    所以你送鸡鸭,你是不是傻?

    春见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给了白路舟那样一个眼神。

    白路舟帮她捋了捋头发,马上回头礼貌地看向春来和王草枝:“叔叔阿姨,主要是太早了,除了菜市场别的店都还没开门,所以……”

    “没事,正好,今天打算熬鸡汤,”王草枝笑呵呵地回完白路舟后剜了春见一眼,悄声问,“谁啊?”

    春见清了清嗓子,低头揪了揪自己的耳朵:“他自己不是介绍了吗?”

    女婿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王草枝看着还在扑腾的鸡和鸭,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主持场面。

    春见从口袋里掏了零钱递给春来:“爸,你带白辛去买早餐吧。”

    然后,她把白路舟推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环住他的腰:“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还有,你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白路舟无赖地朝她床上一躺顺手把她拽过去抱住:“谁昨天晚上坐大马路上给我打电话哭了那么久,完了还不让我去找。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一夜都没睡,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早点来见你家长,然后把你娶回家,放到眼跟前才能安心,”他凑上来亲了下她的脸,“你说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

    春见头抵在他胸口:“也不知道我爸昨天去了哪里,喝得酩酊大醉。我回来时看到他坐在马路边痛哭流涕,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白路舟一夜没睡,现在挨到床眼皮就犯困,含混不清地回:“或许是什么让他想通了。”

    春见支起身体,看着白路舟紧闭的双眼,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眼皮,心里说了声“谢谢”。

    “你搞什么啊,”春见刚出去就被王草枝一把拉进了厨房,“交了男朋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这个男的干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有车吗?房子呢?自己住还是跟父母一起住?”

    春见刷完牙开始洗脸:“咱家这种情况,你就别挑了。”

    “我不是挑,问下基本情况总还是可以的吧?”

    “想你自己问。”

    一个小时后,春见叫白路舟吃早餐。

    餐桌上,白辛一手抓着春见一手抓着油条,露出两排小牙齿,笑得一脸灿烂。

    王草枝左右看了两眼,总结:自己闺女这八成是要给人当后妈的节奏啊,不行,她得摸摸情况。

    “咳,那个小白啊,阿姨问你几句话不介意吧?”王草枝讪笑。

    白路舟一脸诚恳:“阿姨您问。”

    王草枝就不客气了,干脆放下碗筷:“小白家里几口人?”

    “四口。我爸,我阿姨,我,还有我闺女。”

    “结过婚了?”

    “没有。”

    “未婚先……”王草枝指着白辛,“私生的?”

    白辛看得懂唇语,春见赶紧打断:“妈!”

    王草枝换话题:“那什么时代不一样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那,那小白你是干什么的?”

    “我刚退伍回来……”

    “哦,那就是待业。家在市区哪里?”

    “我家不住市区。”

    还没房子啊!王草枝接着问:“如果结婚的话,几年内可以在市区买房子?”

    白路舟老实回答:“我不打算住市区。”

    春见把碗筷朝桌子上一搁:“妈你干什么?”扭头对白路舟说,“正好今天我要去趟学校,我们走吧。”

    白路舟表示很忐忑,下楼的时候问:“我刚才是不是回答得不好?我总觉得你妈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

    嫌弃就对了!春见憋着笑:“没有,我妈看谁都那眼神。”

    “你没说实话,当着小孩子的面不能撒谎。”

    “我还没问你呢,你带着白辛来干什么?大早上也不让她睡个安稳觉。”

    “这不是因为梁欢嘛,你见过的,阳山带回来的那个。何止那小子估计是跟人看对眼了,死活要让我留住她。结果咱闺女不干了呀,总觉得梁欢要撬你墙脚,我只要一不在她身边,她就能分分钟把梁欢给k.o了。”

    好好一小姑娘动不动就暴走,咋教育的!春见脑仁一阵疼:“我觉得吧,你有必要检讨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了。”

    白路舟点头称是:“你知道的,没妈的孩子都像草。”

    “嗯?”

    “我是说,咱闺女缺个妈。”

    “哦。”

    “你别给我装傻。白辛,喊妈。”

    白辛得令小跑过去,抓住春见的衣角就比画:“妈。”

    春见回头看到笑得像个二百五的白路舟,摇了摇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爹傻傻一窝”。

    三人刚走到单元门口,就与从医院送完饭回来的化颜撞了个正着。

    春见刚准备打招呼,化颜就喘着大粗气拉住她:“快,跟我去医院。”

    春见心里一惊,问:“化叔叔怎么了吗?”

    化颜直摇头:“不是我爸,是留芳妈。”

    “张阿姨怎么了?”

    “没了。”

    留芳的长卷发在风中飞扬,被天边的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周边是各色混合着洗衣液味道的床单。

    脚边丢了一地的烟头,白色的衬衣上沾着的血已经干了,颜色有些暗。她低头摸了摸烟盒,里面已经空了。

    她有些气恼,把烟盒朝远处扔,却又被风给吹了回来拍打在她的脸上。

    “连你也欺负我。”

    她起身抬腿,一脚把烟盒给踩扁,然后使劲踢了一脚,烟盒飞出去撞在来人身上。

    春见弯腰把烟盒捡起来,化颜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留芳重新坐下,眼睛望着天边,看着远处似血如火一般妖红的晚霞,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化颜挨着她坐了下来,春见一直站着。

    很久之后,留芳问:“你们觉得,我妈是坏人吗?”

    “不,不是。”好不容易等到她开口,化颜立马接腔,“她给我爸输了那么多血,也不让我感谢她。张阿姨,就是……脾气怪了点儿。”

    留芳抬头,目光询问着春见。

    春见转过头,看着天台上纵横交错的电线,想到很久以前她洗完衣服来晾,但是够不到晾衣绳,是张阿姨帮她晾的;她读高中下晚自习回来,楼道里灯坏了,是张阿姨开着门给了她光亮;包括她第一次来月经把公交车椅子弄脏,也是恰好遇到张阿姨帮她处理的。

    “不是。”春见说。

    “那,”留芳眼睛闪着光,“她是好人吗?”

    化颜和春见都沉默了。

    留芳无力地往后一靠,自己总结:“她也不是个好人。她不甘心自己嫁了个窝囊废,却又等不到意中人来解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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