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2-《三线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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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心情亢奋,杂陈着对宗杭的歉疚,滔滔不绝。
马老头就是个普通老头,没什么本事,早些年撬锁入户,蹲了几年牢,出来后改邪归正,靠打零工过活。
老婆死得早,给他留下个女儿叫马悠,他漫不经心把马悠拉扯大,父女关系不好不坏。
马悠上高中时就在外头胡混,没考上大学,也打起了零工,但她心比马老头大,总觉得自己有远大前程,待在这小县城里是屈了才。
她决定外出闯荡。
闯就闯吧,县城出外打工的人挺多,马老头觉得正常,他也不怕马悠学坏,反正她交的都是狐朋狗友,再差也糟不到哪儿去。
他低估了外头的复杂,这世界随时都能把人洗髓换骨。
马悠不知道跟什么人混在了一起,偷渡去了泰国,交了个在毒头底下当拆家的男朋友,叫小山东,也就是打这时候起,马老头就很难收到马悠的消息了。
几年间,马悠跟着小山东,不断换毒头,几乎辗转了整个东南亚,最后跟了素猜。
那时候,素猜的窝点还在老市场。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小山东想干票大的收手,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他先假装和马悠分手,撵走了她,然后偷了素猜一皮箱货,交给她带到浮村藏起来,自己装着若无其事,继续为素猜效力,指着能蒙混过去,既得了钱,又不会惹祸。
小山东低估了自己的段数,素猜几轮逼问恐吓一过,他就全招了,还把马悠供了出来,素猜活埋了小山东之后,派自己的心腹疤头带人去浮村拿货,顺便解决马悠。
那天傍晚,马悠吃完饭,透过船屋的窗子,忽然看到远处有小渔船驶近,船头上站着的疤头,挺拔得像一杆旗。
要死的人是有直觉的,她知道完了,事情败露了,素猜要下狠手了。
她利用最后这几十秒,往外拨了个电话。
给马老头的。
当时,马老头正在小区花坛边看人下棋,看到国外的来电显,猜到是马悠的,接起电话时,还很不高兴,想骂她又换号码。
谁知电话那头响起的,是马悠几近崩溃的哭叫。
她前言不搭后语,口齿不清,说“爸爸,我要死了”,“猜哥不让我活了”,马老头勉强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马悠的惨叫声像带尖头的细铁丝,往他脑子深处钻。
然后就没声音了,什么都没有了。
……
电话断了,这头的棋局才刚走了步“象飞田”,不远处有人揪花逗鸟,马老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试着往回拨,再没打通过。
女儿在外头打工讯息不通,跟女儿客死他乡,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马老头大病一场,一倒几个月,体会到了孤寡老人的悲怆无助,他经常梦见马悠的那通电话,父女这么多年,头一次咂摸到什么叫血浓如水:女儿要死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电话是打给他的,是向他求庇护的。
又一次老泪纵横之后,他突然想通了:这把老骨头,还怕什么呢?
马老头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一个决定:他要出国,给女儿报仇。
马悠的那通电话透露了一些信息碎片,他只大致知道那人叫“猜哥”,在老市场的窝点用网咖做幌子,马悠在的浮村发音类似“巴盖”。
仅此而已。
***
陈秃听得咋舌,忍不住翘大拇指:“看不出这马老头还是个人物啊,厉害,想法是有点不切实际,但这决心……也真是亲爹为亲女儿才做得出来。”
宗杭也有点晃神,他在机场见到马老头时,完全想不到那个一身穷酸十足市侩、甚至有点惹人嫌恶的干瘦皮囊里,居然能揣一颗有来无回的决心。
***
马老头知道素猜肯定很难对付。
他多了个心眼,印了寻人启事,一是为了引起素猜方面的注意,二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假装自己根本不知道马悠的下落,根本不知道她死了,假装自己就是个可怜的、出国找女儿的孤寡老头,这样,对方就会疏于防范、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一到暹粒,就去了老市场,一条条街巷地找。
这儿一共有两家网咖,一家正常营业,一家半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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